【www.nmgzasp.com--小谜语】
【一】妈妈
和妈妈走一起,才惊觉我已比她高出很多,不是我长高了,而是妈妈背驼了。
妈妈的脸皱纹又多了,头上的白发一根又一根,让我触目惊心。
她执意要来抢我的行李,可是她那么瘦小,在我眼里,她像个孩子。我拎着包大步走在她前面,不让她看见我含泪的眼。
在妈妈的小房间,她关上门给我看一根金项链:不粗不细的链条,精致的心型坠子在红丝绒的盒子里发出淡淡的光泽。
我拿在手上准备给她戴上,嗔怪她:“你六十岁时我要给你买一根,你怎么也不让,现在花六千多自己买,你哪来这么多的钱?”
她推开我的手,说:“我戴不惯这些,你买的耳环到现在还藏在老家楼上的米缸里,现在给你你不要,将来我走了,那个还留给你。这个,是我买给你的。”
我鄂然:我怎么可能还要你给我买东西?这说出去不丢人吗?再说,我现在也不缺这些呀。
妈妈给我戴上说:“你出嫁的时候,弟弟妹妹在读书家里穷,啥都没买给你,人家那时都三金,唯独你没有,你无所谓,可那是我心里多年的痛。现在我有一些积蓄,赶紧就买了。偌,现在又流行黄金,比你戴白的好看!”
我哽咽,泪水像小溪一样肆意奔流。
妈妈养大了我,羽翼丰满我就飞了;想留我在身边,她看好的同一个村上的婚事,我不顾她和那家多年的情谊,毫不留情的推却;即使回家也是呼朋唤友,难得陪她说说话;家里来了朋友和同学,她烧满桌的菜,杯盘狼藉却把我推到一边,;从小到大,她不让我洗一次衣服收一次碗,更别提出门晒太阳做农活,我是我那边方圆几里路有名的穷人家里的公主;她说,你只要读书就好。女人是菜籽命,不知道你将来是撒在肥田还是瘦地,在我跟前,用尽力气让你过得好。
我一边享受她对我的好,一边抗拒她对我无边的溺爱。我逃课,和她顶嘴,还想着要离家出走,因为觉得自己无法长成她期待的那样,她的爱,只让我有负担和心怀愧疚。
我那么自私,因为想做特立独行的自己,我怕被爱也怕付出爱,怕承担和被牵绊,一直都是。
她到宁波,多少年不适应。不识字,不会普通话,住在高高的楼上,没有熟悉的邻居,儿子儿媳早出晚归,她带着一个婴幼儿,还要买菜烧饭,日子,比在家乡种田时要难熬。她没有怨言,儿子要还房贷刚生孩子,奶粉尿不湿哪样不是钱,帮儿子度过难关,她觉得自己责无旁贷。只是她一直瘦下去,我虽难过,但无能为力。
弟弟开车带我逛逛,她虽晕车但执意要陪,告诉我哪儿是天一最热闹,哪儿是甬江可以看潮涨,哪儿是水果批发哪儿是最大菜市场,弟弟笑说妈妈现在比他更熟悉宁波更熟悉小区和周围邻居。我也笑,衷心为妈妈感到骄傲。
【二】爸爸
爸爸穿淡粉色条子衬衫,身材魁梧,腰板挺直,我看他舒展的笑脸,在心里感叹:爸爸年轻多了,看来他在这里生活的很好,心里不由的一块石头落了地。
刚过完年,爸爸还偷偷打电话给我,央求我叫弟弟让他回家,他实在在城里住不惯。
我好言相劝:再不习惯,也要好好住下来。你一个人在家,我们都牵肠挂肚,你身体有点小恙,我们都急的要命,怕没人倒水给你喝,没人烧饭给你吃,没人陪你上医院。我都会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走那么远。爸爸,就算为了我们,你也要好好在宁波。
我嘱咐弟弟给爸爸找个事做,如果让他闲着,他哪里呆的下去。他不识字,哪怕看大门或打扫卫生,钱多少不计较,只要他充实。
爸爸上班了,在一个不大的广场做清洁工,他给我看他穿在身上的工作服,又干净又整洁还精神;给我看弟弟帮他存的存折,自豪的:一个月两千五呢,所有全存,已经上万了!看的出来,他现在干的很开心。
妈妈说半年来他都没生过病,以前胃疼,腰椎不好的毛病都没再犯过。四点下班,正好赶上去接孙女放学,爸爸现在完全融入了这个家。
【三】弟弟
知道我来,弟弟到台州出差本来晚上才能回,下午早早就驱车赶了回来。
三十几岁,正是男人最好的年纪,他眉眼身材都酷似爸爸,性子温和敦厚,有几分书卷气,是那种一见感觉可靠又安心的人。
我比他大五岁多,他基本是在我的背上长大。我小时候虽野,但不管是去哪里,都带着他。我上课,他坐在垫着一本书的课桌底下,不哭不闹,放学再背他回家。
他胸口的疤,时间久了,颜色慢慢淡去,就算赤膊,也不再让我感觉那么惊心动魄。
这个疤,我间接惹的祸,差点要了弟弟的命。
弟弟大约三岁多,我上三年级,对故事书格外的着迷。很清楚的记得那是冬天,那天晚上放学我惦记着好不容易借来的一本连环画《水浒》,便点了煤油灯,准备好好看。弟弟却要我带他出去玩,不停吵闹,我不胜其烦。
外面天还没怎么黑,家里的猪死了,妈妈忙着烧开水,爸爸在外面忙着准备杀猪。以前的日子那么穷,死了的猪当然不可能扔掉,卖不掉就自己吃,大家都这样。农村人喜欢赶热闹,因此我家外面大人孩子一大堆,死猪让爸妈很痛心,但气氛很热烈,这也是弟弟要出去玩的原因。
我实在被他吵的没办法,也不想放下手中的书,就叫他自己出去玩,外面那么多的人,爸爸也在,我也放心。
正沉浸在书里,听到外面传来大家的惊呼声以及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,我丢掉书,冲出去。
爸爸抱着弟弟冲进堂屋,一下子撕开弟弟的棉袄,我看见弟弟的胸前的皮肤黏在衣服上,一块一块的,看见老大的紫色水泡,看见已经哭不出来的弟弟,我哆嗦着,大脑一片空白。
妈妈担满脸盆开水从屋里出来,弟弟扑上去,妈妈来不及躲,一盆的开水就这样全泼在了弟弟的胸前。
没有钱上医院,弟弟奄奄一息。那个冬天,妈妈垂泪坐在床上,弟弟躺在她的臂弯,胸口敞开,不能穿衣服不能盖被子,因为遇上什么那里已经溃乱的皮肤都会黏上。爸爸到处找猫骨头,磨成粉,用香油调,然后用羽毛轻轻给弟弟搽上。那是民间治烫伤的方子,不管有没有用,总要试一试。
很多的亲戚来,我放学了就蜷缩在妈妈房间的阴暗处,不敢看胸前黑漆漆,总是闭着眼,有时又小声哼哼的弟弟,但又不想离开他。
三个月以后,弟弟才慢慢好起来,但他胸前,暗紫色的皮肤纠结着,很恐怖。
以后每年夏天,是弟弟最难过的日子。那时连电风扇都没有,天气热他胸前就开始痒,他忍不住就抓,然后皮肤就出黄水,又痒又疼,钻心的难受。
差点失去,所以晓得珍惜。我对弟弟,分外在意。夏天晚上,把蚊帐里的蚊子打的干干净净,整个晚上蒲扇不离手,弟弟有一点响动,就迷迷糊糊的替他扇风,他的手伸向胸口,再困,我都会立马起身打来热水给他擦胸口,然后抹上清凉油。
因为愧疚,我拼命的对弟弟好。虽然爸妈从来没责怪过我,他们不识字,不知道我看的是小说,舅舅责骂我,妈妈说读书的孩子放学了当然要看书的。
一晃三十几年过去,弟弟从那时的羸弱到现在的壮实,从那时的调皮到现在的稳重,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多,但浓浓的姐弟之情,互相的关爱和牵挂,从来没有少过。